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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色之浅蟹灰/喻黄】守--羁魂有伴


*民国--抗战前夕
*感觉一不小心写偏了点
*ooc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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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昏昏沉沉的,厚重的云朵把阳光全都严密地挡在身后。风很大,租界里只有拉着人力车摇摇摆摆地顶着风走,偶尔也会有一两辆车快速驶过。

喻文州站在窗前,看了很久。

“文州。”黄少天走到他旁边,然后把窗帘拉了起来。“你别看了,快吃早饭吧。”

喻文州沉默地跟着他回到餐桌前,安安静静地喝掉粥。
“少天,我是不是很没用?”喻文州突然问。

“怎么可能。你从哪里看出自己没用的?如果不是你,我们的企业根本不可能坚持那么久。”黄少天没有一丝停顿地接道。

“可最后还是破产了不是吗?我甚至连累你还有朋友一起背井离乡了。”喻文州低垂着头,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黄少天甚至听到一丝哽咽。

“你别这样,”黄少天起身抓住他的手,半蹲在他椅子旁边,“你没有连累谁。没有背井离乡,S市挺好的。”

喻文州任由他抓着手,过了好一会才反握住黄少天的手,没有再说话。

感觉喻文州的情绪平复下来后,黄少天才小心翼翼地抽出手,“我来洗碗吧。”

“你别动。我来。”喻文州突然想起上次要他洗碗,最后厨房满地狼藉的样子,勾了勾嘴角,“少天,我没那么脆弱。”

黄少天见他笑了,长长地出了口气,“没事,我来洗吧。你好好歇一会。”

“等等!……不行!!!不准碰碗筷!不要动!!!”

黄少天:……你这是还记着我那次把你最喜欢的碗给砸了的事儿吧?!

两人折腾了好一会才出门。

楼下的管事今天没有来,在前台的是他沉默寡言的弟弟。

黄少天和他打过招呼,拿走了今天的报纸。

一打开,整版都是日军进攻的新闻。

“走吧。”喻文州从黄少天手里抽走报纸,揉成团扔进街道上的垃圾箱。

两人没有叫车,一路走到目的地。
一个装潢朴素的饭店。

推开包间门的时候,里面的人停止了谈笑。
“老大。”

喻文州笑得温和:“怎么不继续了?我没那么严肃可怕吧?”

怎么会呢?这两个词跟你完全沾不上边啊。就是因为你太温柔,所以大家才更加尊敬你。

黄少天反手握住喻文州的手腕,把他拉进包间里,然后关上门。

“来来来,在意那些小细节做什么?继续继续。”

这场饭局是给徐景熙送别的。他要去参军了。

“你问我为什么去啊?我只是想给国家出一份力,想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饭桌上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提这件事,就当做是平常的小聚一样,开开心心吃。

酒过三巡,人已微醺。

“老大,我再敬你一杯。这次一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徐景熙举起酒杯,眼里有泪花,“谢谢你们啊,能来给我送别。你们要好好的啊。”

到底还是说到了这个,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

“这说得是什么话呢,自然是一胜利,我们就又能聚在一起了。到时候我们回到家乡,再在我们常去的那个茶楼里喝最正宗的早茶。”喻文州把酒喝得干干净净。

“老大啊,你说我们再聚会是多少年之后的事了呢?”有人问道,“那时候又会是怎样一个光景。”

“不会很久的……等到三月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就又能在一起谈天说地了。”喻文州给自己斟满酒,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

“是吗?那真好。”

“一定会的。一定会的……”喻文州喝了一杯又一杯,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

黄少天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文州……”

谁不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的话呢?可是在这世道里,不这样自欺欺人那还有什么动力呢。沿海地区全盘崩溃,上边退守内地,两国实力悬殊,外忧内患,这场战争该是怎样的艰难。谁都心知肚明,这一别可能就是天人永隔。可谁敢撕开这血淋淋的真相,看着自己的朋友一步步离开。或许连徐景熙自己都知道,他选的是一条不归路。只是大家都假装着乐观,描绘那个虚无缥缈的美好未来。

“一定会有那样一天的……”大家都喝醉了,喻文州把头埋在黄少天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一定的……”黄少天感觉到衣衫上有些湿润,他低下头,吻住那些还在滑落的泪水,他突然也想哭。

他认识的那个喻文州永远都是一副温和冷静的面孔,会在大家面对企业困境心灰意冷的时候站出来,安慰大家,带动大家一起面对难题;在竞争对手面前也能大大方方地分享对一些项目的看法;放纵自己不管事务,帮忙把自己的工作一个人做完……温柔又坚定。

但现在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析离崩溃,他在内疚他没有能力保护好大家辛苦建立的企业,他内疚没有保护好跟着他打拼的众人。

可是文州啊,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黄少天叫了一壶醒酒茶。

从前都是文州照顾自己,现在自己该来好好照顾他了。

“文州……没有人会责怪你。国难当头,谁能阻止这一切发生呢?你不要这样啊,我会担心你的。”黄少天抱住已经熟睡的喻文州,轻轻吻上他的眼睛。

外边几声枪响,黄少天握紧他的手。

我想保护我喜欢的你。只想要你好好的。


之后的一个月里,喻文州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样子。跟上面的人有了来往,每天早早出门,在各个机构里忙活。

不过至于做什么他没有跟黄少天说,倒不是他不肯说,只是黄少天这些天也是东奔西跑,有时公寓都不回,一天下来也没见两次面。

这些天来情况越来越糟糕。租界上个星期被空军投下的炸弹炸毁了不少建筑物;外边的流民难民全往租界口涌,试图进入这个表面看上去还是非常平和的地方。但一切都那么混乱又井然有序。

“先生你要退房的话走之前请把钥匙放到值班室或者柜台的抽屉里,务必要写好纸条告诉我。”管事正在听电话,余光瞥见喻文州的身影,忙指了指桌上的报纸。

“谢谢。”喻文州冲他微微点头。

“少天。”开门看见黄少天的大衣放在椅背上,喻文州喊了一声。

黄少天端着牛奶从厨房里出来,看见他便回去退回去又倒了一杯出来。

“小天使,你的。”

喻文州:“……”

重新冲了杯茶出来后,喻文州从包里翻出一张纸递给黄少天,“少天,过些天去HK吧。”

黄少天闻言,放下牛奶,伸手接过来。

是一张去往HK的船票。

是最后离开这里的机会。

“我们……一起去吗?”

“……当然。”

“弄到它不容易吧?”黄少天拿起牛奶喝了一口,玻璃杯放下的瞬间,远远地听到一声沉闷的爆炸。

“还好。”喻文州轻轻勾了勾嘴角,却是露出些许疲惫,“少天,有时候,真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看着他们死在爆炸死在枪下,看着他们饿死病死、被踩死、被打死,我却没有能力去保护他们。
我好害怕。”

……你绝对不能成为那其中的一员。

“……”黄少天沉默了一瞬,“会好起来的。”

两人再度陷入寂静。

厚实的窗帘布挡住了所有光线,其实也没有什么光了,外面都是灰蒙蒙的。

屋里开着日光灯,还是昏暗的。喻文州拿起了报纸,黄少天盯着那张薄薄的船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的表情藏在阴影里,谁都看不清谁。


开船那天是难得的好天气。

两人却迟迟没有起床。

闹钟响了三四回,喻文州才起来,迷迷糊糊地拿起手表看了一眼,便开始催黄少天起床。

“唔……”黄少天没睡够,蜷着被子往喻文州那边缩了缩身子。

“起来。”喻文州拍拍他的脸,人依然没动静。喻文州好笑地看着赖床的人,伏下身凑到他耳边道:“快起床快起床。”

黄少天受不了喻文州这么撩,慢悠悠地睁开眼,朝他翻了个白眼,心里转了几个圈,咬咬牙伸手拉下那人的脑袋。

咱不怂!

喻文州楞了一秒,无声地笑起来,而后双手撑在黄少天身侧,伏下身,加深了这个突如其来吻。

像游鱼一刻都不愿离开水,他们两人都不想离开彼此。

喻文州最先从这场梦里醒来。他放开黄少天,眉眼带着笑意催促他起床洗漱。

黄少天暼了眼手表,又亲了亲喻文州脸颊,才慢悠悠地下床去刷牙洗脸。

早餐还是平常的样子,一切都还是一样,没有因为今天他们要离开就发生变化,像是最平常而又普通的一天,风轻云淡。

“嘭。”

关上门的时候,喻文州感觉在S市的这几个月都不过是场大梦,其实他们只是来旅了个游,现在该回家了。

“走吧。”

港口熙熙攘攘都是人,乱得不成样子。

“小心点。”

两人穿过拥挤的人群,终于找到了船。

“离开船还要多久?”黄少天问。

“还有大半个小时,先生。”检票员抬头,看见一位长得很是好看的男子站在身旁,似乎是发觉了他的目光,男子冲他微微一笑。

“能看看这个吗?”黄少天指了指他手中的一张值日表,“想看看有没有认识的。”

“啊,没问题。”检票员把手中的值班表递了过去。

没过多久,黄少天便还了回去:“谢谢。”

检票员接过来,感觉到值班表下边还多了张纸。他不由得立起了后背的汗毛。

“一件小事,仅此而已。”黄少天笑道。“那个……文州我去买个水,你先上船等我啊。”黄少天转头就走,越走越快。

“诶……诶!你去哪?!”喻文州伸手一抓,没抓住,才那么一瞬,人已经消失在人海里了。

喻文州只好拜托了那位检查船票的船员如果看到黄少天独自一人回来,一定要告诉他自己在船上等他,说完便匆匆离开去找黄少天了。

好歹……要看着他上船。

“小姑娘……你想不想离开这里?”一路走出很远,确定喻文州一时半会找不来之后,黄少天停了下来。他看见一个小女孩在祈求着路人施舍给她一点吃食,脸上有一道结痂的疤痕。是从难民堆里偷溜进来的。

“想!”声音沙哑难听。

“看到那艘船了吗?拿着这个去,你就能离开这里了。”
黄少天微微笑道:“快去吧。”

女孩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抢过票,跌跌撞撞地跑开了。头也不回一下。

黄少天在原地站了很久。身边人潮涌动,他却沉默地站在那里没有动,有人背着包裹撞到了他,他才像是大梦初醒一样,逆着人流,一步步离开。

“你看到他上船了吗?”喻文州没有找到黄少天,只好回来检票口。

检票员点点头。

“谢谢。”喻文州礼貌地道谢,再看了一眼船,转过身走了。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和黄少天一起走。船票早就给了朋友。

“诶先生!你要去哪?快开船了。”

喻文州没理他,拎着包艰难地从人群里挤出去。

“喂!要开船了,快上来!”船员拍了拍检票员的肩膀,用半生不熟的京话说道。

检票员应了一声,慢慢地上了船,走到一半又转身去看,可是港口全是人,他认不出来刚才的那人在哪里。

“你在看什么?不要看了。”船员拉了把检票员。

直到开船的最后一刻,他都没有看到那两个好看的男人登上甲板。

风有点凉,港口上一双双的黑眼睛,用着一种饿狼看见幼羊的眼神盯着这艘庞大的轮船。他们的身体挣扎着想要突破士兵的防线,却是无济于事。

检票员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帮那两个男人的忙,可能是因为他们相貌出众,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确实给人信任的气息。

他摊开手,里面是张纸条:先生,拜托你找个机会告诉那位与我同来的先生,我已经在船上等他了。

有阵风吹来,纸条无助地脱离他的手掌,隐入空中。


黄少天回了公寓,管事在前台看着报纸,看见他的时候打了个招呼,“黄先生。”又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喻先生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黄少天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他有事还没回来呢。”

“哦。”管事似乎又多了不少白头发,“这些天乱得越来越厉害,真叫人害怕。”

气氛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该应什么,黄少天匆匆说了几句便上了楼。

公寓里安安静静的,黄少天反手关上门,想了想又锁上三道锁。毕竟现在不比往常,锁上锁总是让人安心些。

“呼……”

公寓好像少了些什么。黄少天看着房子,觉得有股浓郁的陌生气息。桌上摆着自己心血来潮拉着喻文州拍的合照,还有一杯自己喝了一半的牛奶。

出门的时候想着不打算走,也就没有收拾什么进箱子,黄少天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地拿出来按原位放好,收拾到一半,伸手拿起相框,拆开之后,正正经经的合照后边还藏有一张喻文州的证件照。上面的人眉清目秀,养眼的很。他把它拿了出来,放进了自己钱夹里。

“咔。”

黄少天突然听见一丝细微的声响。

他慢慢从包里摸出枪,将自己身影埋在沙发前面。

“咔。”

第二声。黄少天紧紧地握住了枪。

他没有用过枪……如果没有瞄准……

“咔。”

开门了。

喻文州另一只手握紧了手枪,缓缓推开门。

明明,出门的时候没有锁三道的……所以……是谁……?

“谁!”

“不许动!”

黑压压的枪口对着对方。

等等……

不对!

“你怎么会在这?!”

看清对方的一瞬间,两个人都懵x了。

“你……”喻文州慢慢放下枪,想了很久,也没说出些什么。

现在他的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搅拌在一起,什么都想问却又什么都问不出。

黄少天也懵圈,但还残留着些许理智,赶紧拉他进了屋。

“你……为什么不走?你干嘛不走啊?!”喻文州回头,死死抓住黄少天的衣袖,“你不是应该上船了吗!”

“……疼疼疼……你先放手好不好……”黄少天被他抓得手疼,“喻先生……你也没有在船上等我啊。”

喻文州没说话。沉默地越过他坐到沙发上。

“文州……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知道吗?我一点都不想这样,懦夫一样走掉。”

黄少天走到窗户前,一把拉开沉重的窗帘,刺眼的阳光顿时倾撒进来。

“你看啊,他们来去匆匆,脸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不可言说的紧张和恐惧,就连那些平日里自诩高贵优雅的人也不例外。为了船票车票,想尽一切方法,每天在各式各样的机构里进进出出。无论阳光再好,也照不亮那灰败的道路。一到了晚上又是另一个模样: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使得他们无休止地在夜晚放纵自己,醉倒在霓虹灯和高脚杯里……可若人人都这样……那国家怎么办?”

“还有……我知道你在做些什么。你想让我离这远远的,然后自己跑到前线去冲锋陷阵……”

“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让我留下来,和你并肩作战?”

喻文州慢慢走到他身边,用力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砰。”窗外传来一声枪响,继而又恢复了静默。

喻文州下巴搁在黄少天肩上,声音顺着颈脖爬进耳膜里。

“我对这场战争毫无把握。判断不出它什么时候能结束,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又会在哪里,不敢去想你要是留下来之后会是个什么样子。 ”

“之后的生活里,可能下一秒就会有一颗炮弹正冲着你过来,而你这一刻却一无所知。”

“你我可能会受伤,说不准会缺胳膊少腿的,也有可能就‘嗖’地一下就失去性命。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所以……”喻文州稍稍松开他,认真地盯着黄少天的瞳孔。

黄少天微微笑起来,眼里倒映着这个失去色调的世界,但一切又是那样的柔软又坚定:

“所以我陪着你一起啊,
就算是一不小心一起走了黄泉路,
羁魂有伴,
当不孤寂。 ※ ”


【喻文州的日记本】
对那段我最不愿想起的年岁最好的概括,是灰色的。

战争,离乱,国恨,家仇。

每一个字都是那么沉重又痛苦。

时光里似乎所有东西都染上了沉重的灰色。

灰色的草木,灰色的街道,灰色的天空,灰色的行人。就连所有的感情都被灰色覆盖。生怕色彩鲜艳一点就被敌人看见,然后被他毁灭。

我害怕死亡,害怕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离开。所以我选择了送他离开。做这个决定之后,每一天看着时钟都不自觉地害怕。

我害怕分离。

把船票给他之后,我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害怕少天会从中看出点什么来。

听到他上船的那一刻,我突然就后悔了,我不想他走。

很幸运,世界给了我后悔的机会。

后来的漫长年月里的风雨已经模糊了。也没有了回忆的必要。现在更喜欢想一想那段自己沉闷崩溃的时光,想着少天绞尽脑汁安慰我的场景就觉得真是有趣,现在可不指望能再见上一回。

最近和少天聊天的时候,说起登船那天回家时候的惊心动魄。我被他这么一说,发现印象最深的是那句“羁魂有伴,当不孤寂”。(可能是我鲜少在少天嘴里听到这么正儿八经的话的缘故。)

不过倒是真的很喜欢这句话。

有你陪着,正是不孤寂的。

1950.01.01

【END】

注:“羁魂有伴,当不孤寂”——[清]袁枚《祭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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